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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懂我的那个人
时间:2020-09-16 13:46:24 网站:文库114

我坚信我是一块玉,一块成色极好的璞玉。

深山之中,物换星移,岁月更迭,我集天地之灵韵,采万物之精华,默默盼着最懂我的那个人,将我送上九龙流转的大殿,九五至尊的案前。

头顶的日光越发强烈且明艳,我听见有人惊叹:“一块藏玉的石!不,表面没有破损,是一块原石,原石呐!”

周遭顿时聚集了不少人。我知道,我的未来终究不是寂寥深山,我一定会为世人所惊异,为诗文所赞颂。我越发意气风发了起来。

然而,四周顿时传来嘲笑:“想发财想疯了吧,谁见过这么大的玉。空口无凭,骗谁呢。我看,就是一块大石头!”附和声,洪峰般,击垮了我的热情。那人仔细一想,的确如是,便把我一扔,循着不远处的喧嚣,跑走了。

我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来,但我一遍遍告诉自己——他们凡夫俗子,岂能懂我?会有识货的人的。

几日后,果真有一年轻人看到了我,眼中溢出藏不住的惊喜。他长啸一声:“宝玉兮,何伏于此,日月流兮,不减其明;宝玉兮,何遗与此,山海过兮,不退其意……”他小心捧起,向王宫走去。

在最懂我的人手上,在梦里一样金碧辉煌的宫殿里,楚厉王派专业的看玉人判断……我的鲜衣怒马,似又回来了。我要在此刻,锋芒毕露!

另有人捧着一块成色远逊于我的玉,也准备呈上,我不屑地笑笑。

玉匠来到那块劣玉身边,只一眼,便透过外边石上破损之处,看见里面的盈盈绿意,断定:“佳玉也!”然而看到我,他却沉默了——原石,在外面几乎看不到任何与普通石头的异处,向来要靠一“赌”字。市井之人不过输钱,玉匠若是“无中生有”了,可是要掉脑袋的。

玉匠把手搭在我身上,轻敲、感知、静听……眉毛一蹙,似是发现异样,目光一凛,再三确认,最后摇摇头:“石也。”“非石也,望明鉴之!”年轻人俯身叩首——他仍是懂我的。

但厉王已没有那么多耐心,断其左足,发配边疆。

风沙很大,路途很远,他拄着竹杖,只身孤往。我的光彩,消磨了大半,但他一次次对我说——你是玉,你不是石,我卞和以心看玉,不会错的……

“我真的是玉吗?”我问自己,“又或许,我只是一枚自命不凡的石呢?”

十几年风沙沉淀,昔日的年轻人已渐生白发。在去往京都的路上,他带着似石似玉的我。又一次处在这个金阶之上,他双手将我奉上。楚武王饶有兴致地喊来玉匠。当年的玉匠长叹一声:“你又何苦如此执固执?”

敲摸听转,玉匠再一次摇了摇头,沙哑的声音竟也有几分无奈与心酸:“石也……”卞和没有再做什么,不求复验,不求宽恕,只是以一种悲哀的语调叹息着:“珠沉玉没,国之哀也……”

王大怒,斩其右足,驱之。

我是一块石,我坚信。但他仍紧握着我,不放手。他握的已不是玉,而是他心中的坚守与执念,或者,只是臆想吧。

有人指着我,嘲讽他:“卞和,还抱着你的‘玉’呀?”他勉强却坚定地笑笑:“是玉,是块好玉呀……”

又是几十年光阴催人老,两鬓苍苍的他,光华褪尽的我。

文王即位的那天,郊外春寒料峭。他忽然泪如雨下,泪尽而继之以血,声动天地,鬼神惶惶。王不解:“天下刖者多,子独泣之悲,何也?”

“臣非悲刖,宝玉而名之曰石,贞士戮之而漫,此臣之所以悲也!”

他仍相信我吗?他仍懂我吗?那一刻,沉睡一颗石心仿佛骤然苏醒,纵使我是石,也为他而成玉!

王感其意,破我石壁,显我碧玉,霎时,霞明玉映……

没错,我是和氏璧,那最懂我的人,他用坚持,给予我自我肯定的勇气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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